第15章(第2页)
说完大巫侧过头,好似没有听见皇帝下面那一句低声喃喃。
&ldo;……如果你想去云屏,我一定会和你一起去的。
&rdo;
起风了,冰凉的微风从北向南,正是赫连郁记忆中来自银果日山的风。
很多年前,他常常这样躺在糙地上,仰望着天空,然后闭上眼睛,那个时候,那仁常常和他并排躺着,女孩会轻轻哼着歌。
他真的往羊毛毡上一躺,眯起眼竖起耳朵,远处聚集在一起的拜日教信众,一个或是两个,唱起丰收的歌来,传到赫连郁耳中时,已经破碎得只剩下隐约的音调。
那是熟悉的调子,怎么唱的来着?
乐道厚重的声音低沉着哼哼:&ldo;谁谓尔无羊?三百维群。
谁谓尔无牛?九十其犉……&rdo;
皇帝陛下只会唱着两句,赫连郁在心里为他接上。
……尔羊来思,其角濈濈。
尔牛来思,其耳湿湿。
赫连郁很快睡着了。
大巫尚未发现,使用太阳金章对他身体的损害,比他想象得还大。
乐道轻轻哼着歌,目光一瞬不动,盯着赫连郁眼下的青黑和这几年陡然削瘦的下巴。
半晌后,他给赫连郁盖上薄毯,然后用斗笠遮住他的眼睛,好让太阳不至于打扰他爱人的歇息。
&ldo;谁谓尔无羊?三百维群。
谁谓尔无牛?九十其犉……&rdo;
云屏城中央的金帐,熏香从瑞兽香炉中升起,胡女弹拨着琵琶,乐声犹如浮冰相激,玉珠相碰,她唯一的听众用手给他打节拍,显然兴致很高。
蓦地,胡女静下动作,乐声戛然而止。
是另一个人进来了帐篷,来人赤足,腰间挂着一串铜铃,一头卷曲褐发编织成粗粗的麻花辫,他的肤色像是黝黑的铜币,方正的脸上一双星眸炯炯有神,锋利似刀锋,让所有和他对视的人都下意识移开目光。
云屏城大巫帐篷的主人,今天也来拜访城主了。
&ldo;阿日善,&rdo;躺在矮榻上的云屏城城主说,&ldo;今天是有什么事情吗?珠兰好难得给我唱这首歌呢。
&rdo;
阿日善蹙眉瞪眼:&ldo;城主,阿日善想,现在并不是听歌的时候。
&rdo;
在金帐的另外一个房间里,这些天已经被刻着字的羊皮牛皮堆满了,服侍的人不得不打开另一个房间,存放这些羊皮和牛皮,冬祭的事,年前围猎的事情,上报给大安皇都城那边的文书,全部需要城主一一处理,再发给节度使。
&ldo;那些阿日善去处理吧,&rdo;云屏城城主说,&ldo;我实在没什么精力啊。
&rdo;
云屏城城主的模样看上去,并没有说谎话。
他是一个还算年轻的男子,或许曾经有过英俊的相貌,不过现在已经不存在了。
干枯如糙头发下只能看到高高耸起如两座山峰的颧骨,惨白的皮肤包裹着他,让他看上去比起活人,更像是被黑巫处理过的骨架。
房间里摆放着三个火炉,这人盖着棉被和皮毛,依然颤抖得像是光着身子站在冰天雪地里。
&ldo;城主,今天太阳很好,你可以出去走走。
&rdo;阿日善说。
&ldo;哦,那真是那仁的恩赐啊,&rdo;城主说,&ldo;可惜我走不动,阿日善代我去走一走吧。
&rdo;
青陆的巫眉毛上方,皱起的三条褶纹如峰谷一般凹凸不平,他这个样子简直可以吓哭小孩了,所以在被他瞪一眼后,唱歌的珠兰立刻起身,抱着琵琶向巫行了一礼,小步退出了金帐的这个房间。
&ldo;我的巫,&rdo;云屏城城主深深地,像是他下一刻就要死了一样地,呼出了一口气,阿日善觉得这口气息似乎带着冥河冰寒的水汽,&ldo;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不能明天再说吗?&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