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第1页)
西西弗斯是一个内心最幸福的悲剧演员。
然而,如果一个人永远处于无边无际的孤独中,无论他有多么坚强,他的写作和生活都很难长久地坚持下去。
在沙漠中旅行的人,也需要不期然地遇到一块块赏心悦目的绿洲。
在孤独的背后,支撑我的东西正像你信中所说,是&ot;对人类苦难痛彻肺腑的怜悯&ot;。
当然,在这没有边际的悲悯之中,首先是对自我这个无比脆弱的生命存在的悲悯。
你的信中曾写到鲁迅先生,我对鲁迅先生充满由衷的敬意。
他在一个不尊重人的国家和一个不尊重人的时代里,终生为捍卫个人的尊严而战斗,永远不向恶势力妥协。
他的人格胜于他的文章--而在中国,几千年来,大多数的文人都是&ot;人&ot;不如&ot;文&ot;,他们纸上有一套说法,生命实践中却又是另一套准则。
你在信中说,鲁迅先生&ot;看透了黑暗,却从未绝望&ot;,你的判断准确而敏锐。
对于鲁迅先生,我们不用给他太多溢美之词。
我只想补充一点:鲁迅先生是在绝望以后,&ot;知其不可为而为之&ot;地寻找着希望。
所以,他能够坚持着在非人的国度和非人的时代里活下去。
许广平在信中提出的难题,鲁迅先生在复信时作出了自己的回答。
先生说,&ot;人生&ot;的长途,最怕的是遇到两大难关。
一是&ot;歧路&ot;,二是&ot;穷途&ot;。
我想,我们今天遇到的大概是&ot;穷途&ot;吧。
在正道之外的那些路,我们都清清楚楚地知道是一些方向错误的路。
我们的选择很明了,也很坚定。
因此,对于我们来说,并不存在真正的&ot;歧途&ot;、并不存在走错路的危险。
但是,我们面临的问题是:正道已经走到了尽头,无路可走的时候,该怎么走呢?
王维的选择是:&ot;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ot;;鲁迅先生的选择是:&ot;还是跨进去,在刺丛里姑且走走&ot;。
我常常劝说身边的朋友和比我更年轻的弟妹们,不妨选择王维的那种生活方式;而我自己,恐怕得一辈子&ot;在刺丛中求索&ot;--荆棘会将我的赤脚扎得鲜血淋漓,会透到我的骨肉里去。
这是我的命运,我不能、也不愿违背。
你呢?
我们这个时代的恶,并非像某些人认为的那样,比鲁迅先生那个时代的恶要少;相反,我认为,我们时代的恶更加泛滥、更加凶险。
当然,这种&ot;恶&ot;也存在于我自己身上、存在于我们自己心中。
我在对抗外部的恶的同时,也在清除着自己内在的恶。
我在内外的夹击中依然不愿意放弃战斗。
尤其是我自己内心的恶,它将伴随我的生命始终,我也将不懈地与它战斗始终。
但是,我不会因为世上有太多的恶而感到沮丧。
没有恶,善也就没有意义了。
我也坚信,那些看上去无比强大的邪恶势力,最后必然会衰弱、退缩,进而消亡。
只要我们能够坚守自己内心的善,也许一个漫长的黑夜之后醒来,那曾经无所不在的恶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圣经》上说过:
我见过恶人大有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