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1页)
慢车悠悠驶上了松花江大桥。
王锐坐在靠着过道的三人长椅上,他望窗外,就得探着身子,把脖子伸得跟鹅一样长。
偏偏靠窗的一个胖子在吸烟,他吞云吐雾不要紧,把窗外的风景给弄模糊了,王锐没有看到以往所见的波光闪闪的江水和飘荡在水面的游船,不由有些败兴。
他想起身去别的窗口望风景时,火车已经在震颤中跃过江桥,踏上郊外的农田了。
王锐不喜欢看农田,他在下三营子的农田里摸爬滚打了多年。
他家祖祖辈辈都是种田的。
他初中毕业的那年初春,就被父亲从乡里给领回下三营子村务农。
父亲教育他的话永远都是:认得字再多,也不能当粮食吃。
王锐在家排行老三,作为&ldo;龙凤胎&rdo;的哥哥和姐姐都是农民,他们只念到小学,只有他读到了初中。
王锐回到下三营子后第一次跟父亲去农田劳动,他在和煦的阳光中边撒玉米种边哭泣。
那一年的玉米大丰收,他相信是种子沾染了他泪水的缘故。
林秀珊比王锐小两岁。
王锐牵着牛去大地耕田时,常见林秀珊在周末时坐着手扶拖拉机去乡里上学。
下三营子只有小学,林秀珊读初中跟王锐一样,必须去乡里。
在那几个上初中的女孩中,王锐最相中的就是林秀珊。
她虽然模样一般,但总是笑盈盈的,似乎不知道忧愁的滋味。
王锐知道林秀珊家跟自己家一样贫穷,她的哥哥结婚都是借的债,父亲得了半身不遂后家里更加拮据,料她读到初中就得跟他一样回家务农了。
当时王锐虽然只有十七岁,但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娶林秀珊。
果然,两年之后,林秀珊带着行李回到了下三营子。
林秀珊不像王锐失学后第一次下田时委屈得直落泪,她在路上饶有兴致地捡着地上的石子打麻雀玩。
每打一下,都要笑一声。
悄悄跟在她身后的王锐听到她的笑声,觉得下三营子的土地蓦然变得开阔了,天也显得高远了。
以往他讨厌牛身上散发的气味,讨厌在树上鸣叫的蝉,讨厌在热浪滚滚
的玉米地里劳作,讨厌那鸡冠色的晚霞,现在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可爱的了。
他观察到林秀珊喜欢唱歌,就起了无数个大早,到玉米地去练唱,岂料他五音不全,没能把一首歌唱成歌的样子,他气馁了。
后来他想林秀珊喜欢歌,就一定喜欢听口琴,于是就请求家人出钱给他买个口琴。
父亲坚决反对,说是买个口琴顶上几袋粮食了,不能浪费这个钱。
哥哥也说,一个农民吹着口琴,给人一种不务正业的感觉,不能买,再说买了他也不会吹,等于领个哑巴回家。
王锐为此绝食三天,母亲怕小儿子有个三长两短的,就偷着塞给他一百元钱。
口琴在村里的商店绝无踪影,王锐去了乡里,乡里也没有,他又从乡搭乘长途车去了县城,总算如愿以偿买到了口琴。
那长条形的扁扁的口琴落入他手中时,他感觉握着的是林秀珊的手。
王锐买的是比较便宜的一种,他喜欢那嵌在琴身里的两行绿色方格小孔,感觉那里面长满了碧绿的青糙。
而最贵的那个口琴,琴身中用以发音的铜制簧片上镶嵌的小格子是红色的。
王锐想若是吹这样的口琴,会觉得口唇出血,流进琴身中了,没有那种美好的感觉。
由于母亲只给了他一百元钱,除去进城的路费和买烧饼用以果腹的钱,余下的钱只够乘车到张家铺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