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第1页)
飞氘施展出漫无边际的想象力,构造着宏大异样的新世界,创造着中国文字的奇葩,写出了具有民族特色的新式科幻。
在他的小说中能看到老庄的幽微恣意,孔孟的严正端肃,以及释迦的空灵虚无;这里有神话,有史记,有圣经,有聊斋,有唐传奇和元曲;还有尼采的自傲超人,有康德的星空道德,有鲁迅的深夜呐喊,有卡夫卡的荒谬忧郁,又融入了玛丽雪莱、威尔斯、奥威尔、克拉克、迪克和吉布森等一众对人生宇宙未来世界的感悟及想象;而它们又和牛顿、哥白尼、瓦特、爱迪生、富兰克林、爱因斯坦、海森堡和图灵的精神组合,并与计算机文字、互联网文字、电视节目语言、小品、动漫、卡通、游戏杂交一处……从而试图超越主流文化和亚文化的界限,把一种新的艺术形式演绎出来,从另一个高度来反映中国现实的纠结。
飞氘因此常常消解了意义,在不能解决问题时,便自嘲,自嘲后,却又给出新的解决的尝试,让意义在无意义中复现。
他笔下的中国是华丽而跳跃的、异端而幽玄的、混乱而黑暗的,为此他使用了空灵、尖锐、辛辣而孤独的文字,又是那么哀恸、沉重和无奈,却孕育了理想和希望。
他常常似真似假而半开玩笑,又格外严肃而认真,一咏三叹,让人回味,心有戚戚,正如他写到流放到月球上的苏东坡骑上双螺旋的神鱼飞向黄河青山,去给亡魂上坟,真是绝妙,他并至此收笔,不再对这悖论般的万古沧桑多作一字解释。
东方西方,古往今来,天地宇宙,他都要努力装进一个妖魅的瓶子里,拨弄来拨弄去,最后却很悲绝,悲绝中又有振奋,振奋后又让人茅塞顿开。
在中国已有的科幻写作中,飞氘堪称独一无二,他的小说读来常常是醍醐灌顶,棒喝之下,竟生顿悟。
飞氘的小说正像一面镜子一样,映照出我们当下的生存困境。
如在《城堡》中,读者看到了一个既与卡夫卡笔下的世界相似却又与之不同的世界。
那里的人们都有病,生存在封闭的疗养院中,试图要用革命的手段来治自己的疾患,最终却发现革命者与治理城堡的总管大人其实是一个人,而每个人都是牺牲品,每个人都是两面派,都活在自我纠结中。
这篇小说多有奇妙、绝望、暝暗而敏感的文字,书写出了一个由于两难而自困于其中的人生和国度,虽像童话一般,却格外真实。
而在另外一些故事中,数度出现了鲁迅的形象。
其中一篇《异次元杀阵》写到鲁迅身处魔方世界,彼时中国是由无数的格子构成的,这里的觉醒的人要活下去,就要杀死昏睡的人,把他们变为食物和能源,还要吃一些药丸,才能保持神志的清醒。
鲁迅身为医生,就在这里做这药丸,原料不够了,他就割自己身上的肉。
但是觉醒的人仍然走不出迷宫,因为一切是莫测的,下一个格子里,昨天向你投出投枪匕首的人,今天竟成了朋友,不同的阵营都在心怀叵测地呼唤鲁迅的加入,但一切变得更加混乱不堪。
没有办法,因为这只是一个游戏,它从一开始就是这么设计的。
结论是,绝望跟希望一样不靠谱。
但即便是游戏中的人,还在西西弗斯一般奋斗下去。
这让人想到了加缪的存在主义。
那么,最终应该怎么办呢?像《超人》中的列御寇那样选择,也许是一个出路吗?飞氘笔下的列御寇,自以为已经认识了世界,却最终明白了不过是在坐井观天,陷入了连自己是谁也不知道的困窘。
所以一人得道远远不够,修行才刚刚开始,人要变成了一块死寂的石头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