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1页)
邻居熊嫂(农场场长卢德银之妻)走来一看,吃惊地说:“天哟!
这么多书,要值多少钱哟!”
我抬头一笑说:“当初确实花了我不少钱。”
她说:“我的老家在乡下,从前也有许多书。
我父亲是中医,一辈子辛辛苦苦买了许多书。
他一死,家里人不识字,都贱卖了,好可惜哟!
书这东西,用之为贵,不用为贱。”
说完便走开了。
从前我只知道苏轼说的“用舍由时,行藏在我”
,现在又听见同这话对立的至理名言出自文盲妇人之口,我的灵魂遂被狠狠触及,终身难忘。
“用之为贵,不用为贱”
的东西多得很,岂止书吗?熊嫂如果追缀一句“和人一样”
,这句至理名言就更加圆满了。
“不用为贱”
。
贱就贱吧,回我的故乡去劳动糊口吧。
要紧的是不要露出一副贱相,招人哂笑。
所以3月7日我第六次寻访邱原,终于在提督街那一家小店内找到他时,我只对他苦笑着说:“邱兄,我要回老家了,特来向你告别。”
只字不说我想留在成都。
他放下手中的一本小说,引我去坐茶馆。
两人海阔天空,随意放谈。
我问他对摘帽的看法,他笑笑说:“摘不摘都一样。”
他的倔强一如往昔,毫无“悔改”
。
我想起李彬说的“危险得很哪”
,不免替他担忧,劝他注意交往。
他却笑我胆小。
他说:“社会上至今还有许多人在打听你,在关心你,你不是孤立的。
老弟,好好保重。”
我后来才知道,他所说的“许多人”
其中有一个何洁——一百六十八天之后,她做了我患难中的妻子。
离开成都之前,除了邱原而外,我还去寻访了四位右派分子老大哥。
他们都是聪明正直的人。
同他们交往,如登山,如临水,使人胸怀亮阔,忘却忧患。
3月6日早晨,我去长顺中街看吕鸿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