扮相(第1页)
这一场戏,听得慕白术铿金锵玉,荡气回肠。
他听惯了江南昆曲的温婉柔转,头一番坐在这天蟾戏院的包间里头,总算是活生生地体验了一把什么叫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直到入相门的帘子歇了摆动,四平八稳地将后台遮得严严实实,他依旧沉浸在方才的唱念做打中,回不过神。
冯京墨不知何时让喜顺搞了一大捧花过来,这花慕白术从未见过,浅紫淡粉,高雅淡丽。
可形状却像个花球,由一朵朵小花拼成一个个大骨朵,可爱得紧。
像是风情万种的女子偶尔泄露的娇憨,又像是闺中少女春心初动上重的胭脂。
冯京墨看人流渐散,捧着花率先下楼,一行人跟在后面,熟门熟路地到了后台。
跟包儿的早就候在化妆间外头了,见着他们便陪着笑往里引,喜顺不等吩咐便递上赏钱,跟包儿的手指一捏,便眉开眼笑地同冯京墨道谢。
进了化妆间,周老板已经卸下了戏服,一身白衣坐在化妆台前。
身后三四个跟包儿的,端茶的端茶,递毛巾的递毛巾,只没人敢碰周老板的行头。
周老板扮相卸妆不假他人之手,是规矩。
冯京墨一进门便规规矩矩地站在周老板身后,周老板一心一意地解勒头,没瞧见他。
等解完了,一抬眼,才从镜子里看见他,笑了。
“我说怎么这么香呢。”
说话间也不起身,只对着镜中颔首,“我这妆卸了一半,不方便起身,公子见谅。”
冯京墨也笑,把手里的花递给方才那个跟包儿的。
“是我不懂事,冒昧下帖,周老板肯赏脸见面,受宠若惊。”
他手头空出来,便腾出一只手去拉京钰,“原本呢,是不敢来唠叨周老板的。
一来,是护军使大人听说周老板登台,一定要来捧场,可战事方息,万事待兴,实在脱不开身,才命我代劳。
二来呢,我家这个小丫头,是周老板的拥趸。
可巧从天津来玩几天,听说周老板登台,见天在家里闹,实在没法子,才带了来。
周老板千万别见怪。”
“哪里的话,”
周老板手间的毛巾翻飞,转眼之间,洗净铅华。
慕白术看着他原本的肤色一点点显现出来,恍然间才终于从戏台上的悲喜人生中脱出了形儿。
只是,人是恢复普通人了,举手投足间名角的风范却丝毫不减。
他听冯京墨这样说,笑着去瞧京钰。
见她穿得既不是洋装,也不是旗袍,一身半新不旧的暗色褂袄,金线绣花概无,心里先信了几分。
“如今的时髦人,都喜欢去舞厅,听西洋音乐,难得小姐醉心传统,不易。”
“也不都是,”
京钰莫名其妙成了周老板的拥趸,也不用冯京墨嘱咐,立时便进入角色,“我的同学里也有喜欢西洋音乐的,但大多还是好京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