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第1页)
&ldo;不知《稠缪》可好?&rdo;他话一落地,四周便响起喝彩声。
霞红绰约下,他仍那样好看,只是迫得人窒息的红色天地中,他恍似冷笑。
《稠缪》是首祝婚辞。
而我背熟的第一首情诗,便是稠缪。
于是初雪的湿冷仿佛这时才被我麻木的身躯所感知,冰冷随着喜服的空隙刺入血脉,汇入心窍间却不是冷,只是恍似层层红纱裹住,便是不得呼吸,一颗心在挣扎跳动,便是剧烈抽痛。
那是我第一次,站在他面前,华颜盛服,却仿佛赤身裸体,被呈在众人面前,窘迫卑微得想瑟缩逃走。
我颤抖得剧烈挣扎,想远远地跪开,从顾清洛身边跪开,从宋玉面前跪开,从红纱的层层笼罩下跪开,从铺天盖地的初雪间跪开。
跪去一个没有落得那样温柔初雪的地方,跪去一个没有那样生的好看的他的地方。
我混乱而痴狂的神思被手骨错位般的疼痛惊醒,惶惑地抬头,便望见顾清洛布满血丝的眸中是同样混乱而痴狂的神色。
我蓦地静下来,只觉万物皆是虚妄苍白。
茫然四顾,所有人皆为我这个不欢喜的嫁娘欢喜的笑了,我竟是被这满堂欢喜笑意逼到一个无处可去的角落。
耳边传来微哑咳声,我不自觉地垂下头去,却有尖锐的蜜意在心上绽开,连滑落至唇角的泪水,在舌尖上转了几番,亦是甜涩莫辨。
我当时想,他念过那样多的书,吟过那样多的诗,在高墙之下,玉兰树影间,在柳岸河畔,在桑叶之间,在我耳畔,在我眼前。
从&ldo;虽则如云,匪我思存&rdo;吟至&ldo;遵大路兮揽子不去&rdo;,从&ldo;邂逅相遇,与之偕臧&rdo;吟至&ldo;寤春风兮发鲜荣,洁斋俟兮惠音声,赠我如此兮不如无生&rdo;。
那么多句诗,可他从未有一个字,一声叹息,是为了我。
如今,寂寞的姜宜笑将占有宋玉也许是一生只此一次的一首诗,在他的唇舌吐息间变得不那么寂寞。
于是,我笑了,由心至眼的欢喜。
他复又微咳,满堂人声鼎沸亦被几声咳压至落叶无声。
那人便将冰凉纤细的手指拢进袖中。
兴许是我的错觉,我望见他极郑重地开口:
稠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稠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何稠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第一次听见《稠缪》时,仍是在母亲那姊妹的婚礼上。
闺房间,一班姐妹环簇那嫁娘,有的已嫁作人妇,有的过了韶华却仍浪迹风尘,只是同样娇艳欲滴的面容,同样婉转动人的歌喉,同样或羡艳或祝愿的眼神,汇成这一首《稠缪》。
而尚年幼的我,只得一会闻,此后,便再忘不掉。
而之后,我曾在梦中,第二回听过,那是个极荒唐,却又美好得令人不愿醒来的梦。
彼时,宋玉立在如初雪般的玉兰下,而我立在合欢树下,梦中的合欢全然开了,从枝间披挂而下,丽色融融,光艳人间。
而我痴痴立着,,他在玉兰下淡漠站着,中间再无那三丈高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