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1页)
首云大戏院门口两边摆开一溜儿的花篮,不用看,定是送给乔姐姐的。
我随着父亲母亲进了门,便有人迎上来:“请问,是辛先生一家吧?还请跟我来。”
我看清他的面容,当即就叫了起来:“是你!”
那报童,现在该称黄门了,去了帽子,头发梳开,士林蓝长袍。
父亲母亲都看向我,父亲问:“怎么?颃儿来这里玩过吗?”
他听闻,抬起眼来,对我轻轻一摇头。
我怔住了,心下也怀疑起来,只得不好意思地低头支吾:“啊……我认错人了。”
那黄门抖抖袖子,袖口摺出一截白布,伸出手来,得体地笑着:“三位这边请。”
说罢便在前面带起路。
脚步几转,引到了二楼雅座。
包厢未点灯,他先进去替我们摁亮了,扶着门迎人进来。
我刚要跨进包厢,忽闻头顶传来状若无意提醒一句:“小心门槛,小小姐。”
我惊喜地抬起头,他果然记得我。
那黄门满眼都是笑,他冲我点点头,转身便要辞去,道有事直接吩咐。
心头事定,我便无忧无虑地开始糟蹋几上的果盘。
母亲与父亲坐一坐,忽想起什么:“怎么不见颉儿?不是说早来了吗?”
我边吃边说:“姐姐和乔姐姐亲得很,这会儿肯定还在后台闲话呢。”
父亲沉吟片刻:“乔家丫头倒是好性,颉儿多和她待一处,也活泼圆融些。”
母亲接过话来,出口却是一叹:“只可怜她没依没靠的,只能靠唱几出过活。
难为还是个好孩子。”
我听了奇怪:“乔伯父乔伯母他们,不是在老家好好的吗?”
母亲轻声道:“莫说了,都是日本人造的孽……”
我想到陈妈,便明白了。
曾经不懂事问乔姐姐为何家里只有一个定点来帮衬的娘姨,家里人都在哪里,乔姐姐只是笑着说:“我一人来上海唱戏,不必辛苦长辈跟着来过这种漂泊不定的日子。”
我说:“乔姐姐,这便是你的家啊,怎么说漂泊不定?”
她还是柔声道:“你没有离过爸妈便不懂,他们不在,哪里都不是家。”
我心里一下子很不是滋味儿,也不言语了,只在手里滴溜溜滚一只桔子。
旁边大人闲话,我也没工夫去听,满心只念着乔姐姐的可怜。
母亲唤我,我方回神。
她把桔子拿去剥好,塞回我手里:“今天是你姐姐的好日子,可不许垂头丧气的。”
雅座下已经熙熙攘攘,戏台子也摆上高凳高桌,一色六开孔雀大屏风,就知道戏要开场了。
我扒着悬台的竖栏杆,透过缝隙向下望,心跳一阵快过一阵,砰砰直响。
母亲突然站起来:“不行,我得看看去,颉儿还没回来。”
父亲也有些担心,跟着站起来道:“我去后台寻,你照顾好颃儿。”
我一听,这还得了,赶紧插到他们中间:“不能去不能去!”
母亲看着我的眼睛,越发焦急:“颃儿,你是不是瞒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