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第1页）

王球对继母极感佩，只是继母还有个头等喜好，爱吃酒。

她一旦吃了酒，便变了个人一般，红赤着双眼，圆鼓鼓瞪着王球，略一不对，操起荆条便打，满嘴&ldo;软卵儿、小孽畜、鸠蛋子&rdo;地乱骂。

王球只能不停逃躲，幼年时满院子哭躲，长大些，便往外逃。

继母虽吃了酒，腿脚却丝毫不软，追着他满村打骂。

亲族们虽然可怜王球，却没一个敢来劝止。

每个月总有十来回，王球和继母，一个在前面逃，一个在后头追，骂声从村东传到村西，从麦田响到豆田。

长到十八岁，继母替王球说定了一门亲事，是她娘家一个侄女。

迎亲那天，一顶花檐子将那新妇抬到王球家门前，小儿们拦那花檐子，讨要钱物花红，这叫&ldo;杜门&rdo;。

送亲人正要散给铜钱果子，那新妇却在轿子里高声叫道：&ldo;姑姑说过，王家没一个好货，一文钱都不许散!&rdo;王家亲族听了，全都大惊。

送亲人也都红了脸，偷偷将钱果胡乱散掉，揭开帘子，要去扶那新妇下轿，新妇却已经起身大步跨了出来。

请的阴阳人正执着木斗，里头盛满谷豆钱果草节，抓起来望门抛撒，引小儿们争拾，叫&ldo;撒谷豆&rdo;。

门前地上铺了长长一条毡席，新妇进门不能踏地。

那新妇却不管不顾，顶着红锦盖头，也不要人扶，踩着地往里大步便走。

前头有个抢钱果的小儿正在抓地上的果子，被她一脚踢到一边。

门前还摆了一具马鞍和一杆秤，得跨过去，那新妇眼被遮着，没瞧见，被马鞍一绊，摔趴在地上，红锦盖头掉落到一旁，露出一张立眉瞪眼的白胖圆脸，像是一团粉面上胡乱戳了几个孔一般。

众人全都哄笑起来，王球在一旁一眼瞥见新妇那张脸，心顿时寒透。

新妇却爬起来，竖着眉毛大骂：&ldo;囚囊货们，笑什么?!常日里你们王家欺负我姑姑孤儿寡母，瞅着这家里的田产，一个个贼筋歪骨、黑肠臭肚。

如今我来了，叫你们好生尝尝我刘家的酸汤辣水!&rdo;众人被她骂得全都闭住嘴，惊张着眼。

新妇却一把抓起盖头，重新蒙住头，一只手掀起巾角，露着眼看路，大步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照礼，入了门，扶新妇进新房，到床边&ldo;坐富贵&rdo;，敬三盏酒&ldo;走送女客&rdo;。

新婿则在中堂设榻，上头放置椅子，依次请媒人、姨妗、丈母&ldo;高坐&rdo;行礼，而后新婿入房，请新妇出。

两家各出一根彩缎，绾成同心结，两人面对面牵巾，男倒行，到父祖牌位前参拜，而后新妇倒行，扶回新房。

夫妻对拜过，才同坐床上，女向左，男向右。

族人妇女将金钱彩果散掷床上&ldo;撒帐&rdo;，新婿新妇各剪下一绺头发，绾成一圈，与两家出的缎匹、钗子、木梳放一处&ldo;合髻&rdo;。

那新妇进了院门，站到堂屋前，竟伸手掀起盖头，环瞅众人，高声说：&ldo;我刘家不似你王家这等酸腐，摆这许多空文假礼来装样儿。

你们若贪这几杯酒，赶紧吃了，各回自家去，好教我们娘母清静!&rdo;

两边亲族尽都惊住，女家羞，男家恼，皆说不出话来。

唯有王球的继母坐在那张高椅上，不知何时吃了些酒，脸红眼赤，一直在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