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第1页）
&ot;何厂长，你千万不能这么想!你不干谁干?现在谁还愿到咱平轧厂来当厂长?!&ot;中年工人转过身子，又对工人们大声喊，&ot;同志们，我提个建议:咱们现在就不要逼我们何厂长了，好不好?我们让何厂长先去请示市里，等市里同意后，再发还我们的钱，行不行?&ot;
只沉默了短短几秒钟，呼应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ot;行，就让咱何厂长先请示一下吧!&ot;
&ot;对，咱难，何厂长不也难么?就这么说吧!咱听厂里安排!&ot;&ot;何厂长，你可不能撂挑子呀!我们气归气，也没把账算到你头上!&ot;&ot;何厂长……&ot;
&ot;何厂长……&ot;
这一声声热切的呼唤，唤出一个中年壮汉的满面泪水
何卓孝任泪水在脸上流着，连连向面前工人们拱着手，哽咽着说:&ot;同志们，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对我的理解!你们……你们都是好工人，我却不是个好厂长呀!我……我何卓孝对不起你们大家呀!……&ot;
中年工人又很动感情地说:&ot;何厂长，你可不要这么说，你是咋工作的，我们大伙儿都看在眼里了，这么多年了，你没日没夜地忙活，头发都白了快一半了!&ot;何卓孝挂着满脸泪直摆手:&ot;不说这个，不说这个，赵业成夫妻俩连命都搭上了，咋说都是我混账，都是我……我的责任!你们都别拦着我，让我走!&ot;工人们仍是堵在面前，死死拦住了何卓孝的去路，不让何卓孝走
何卓孝急了，含泪吼道:&ot;同志们，兄弟爷们，求求你们去厂里领钱吧，这是我能为你们做的最后一件事了!有些情况你们不了解，这笔钱你们领不领我都要下台的!&ot;说罢，一把推开拦在面前的中年工人，醉汉似的摇摇晃晃硬往前走
工人们这才渐次让开了一条道
何卓孝在人墙中默默走着，像行进在一场葬礼之中
走到医院大门口，何卓孝才突然回过头来，对那些目送着他的工人们说了句:
&ot;你们……你们应该有个比我更好的厂长!&ot;
在医院门口上了车，司机问:&ot;何厂长，直接去机场吗?&ot;何卓孝摇摇头:&ot;去市政府吧&ot;
司机很惊异:&ot;何厂长，你真去辞职呀?&ot;
何卓孝没回答，硕大的脑袋往椅背上一仰，又重复了一声:&ot;去市政府&ot;一九九八年六月三十日九时三十分 平阳市政府看到何卓孝走进门，文春明坐在办公桌前连头都没抬
何卓孝说:&ot;文市长，我得给你汇报一下&ot;
文春明不悦地说:&ot;汇报什么?要汇报你找高书记汇报去!&ot;何卓孝鼓起勇气说:&ot;文市长，我……我是来辞职的!&ot;文春明一怔，&ot;呼&ot;地站起来了，盯着何卓孝怒道:&ot;你辞职?辞什么职?你还怕我不够烦吗?啊?昌江发水，工人下岗，这个会，那个会，我忙得连放屁的空都没有!&ot;说到这里，死劲拍打起了手中的文件，&ot;你看看，你看看，这两个月下岗工人又增加了一万多，我马上要和各系统的头头们开会，你这时候来捣乱!何卓孝，我可和你说清楚:平轧厂既然有高长河书记做主，我就不管了，辞职你找他去辞‐‐我看，你最好还是等高书记来撤吧!&ot;
何卓孝带着哭腔说:&ot;文市长，我……我从平轧厂是一片荒地时就跟你干，我这最后一次向你汇报工作，你……你就不能耐心听听么?&ot;文春明似乎也觉得过分了，挥挥手说:&ot;好，好，你说吧，抓紧时间&ot;突然想了起来，&ot;哎，老何，你今天不是要去上海谈判吗?&ot;何卓孝说:&ot;我不准备去了‐‐今天早上平轧厂又出事了……&ot;文春明一惊:&ot;又出什么事了?还是为了集资款?&ot;何卓孝点点头，把赵业成夫妇自杀和工人们要抬尸请愿索要集资款的事全说了
文春明吓出了一头冷汗，连声道:&ot;怎么会搞到这一步?怎么就会搞到这一步呢?全家自杀!这种事要传出去，社会影响多恶劣?!&ot;何卓孝说:&ot;工人们真要是抬尸请愿，影响会更恶劣!所以，我已经通知财务科发还大家的集资款了，就用账上那五百万，也没来得及向你请示汇报!&ot;文春明又是一惊:&ot;老何，那五百万可是生产自救资金呀!你们以后不过日子了?就算兼并谈判能成功，也要有个过渡，你们怎么办呀?!&ot;何卓孝讷讷地说:&ot;文市长，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反正……反正不是我的事了，我是干不下去了……&ot;
文春明火了:&ot;何卓孝，你还真给我撂挑子?在这种困难的时候给我撂挑子?
啊?&ot;想了想，又努力压着火气说，&ot;好，好，老何，五百万发了就发了吧，反正集资款迟早要还，现在又出了这种突发性事件，发了我也不怪你可咱也说清楚，至少在东方钢铁兼并平轧厂的工作完成之前，你这个厂长得给我当下去!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意见，也是高书记的意见，是市委的意见!&ot;何卓孝愧痛地说:&ot;文市长，不是我不愿干，是我没脸再干了&ot;说着，从口袋里拿出那份写在作业纸上的遗书递给了文春明，&ot;文市长，你……你看看这个&ot;文春明看完遗书，好半天没做声，心想，必定是这封遗书触动了何卓孝未泯的良知，使他对自己为母亲报销医疗费的事产生了愧疚
然而，文春明并不说破，只感叹道:&ot;多好的工人啊，老何，就是冲着这么好的工人同志，就是为了对他们负责到底，这职你也不能辞啊!&ot;何卓孝呜咽起来:&ot;文市长，你……你不知道，我……我惭愧呀!厂里的工人这么好，你们领导又这么好‐‐今天一早，高书记就派刘意如主任和民政局的同志把我母亲送到了医院住院，可……可我都干了些啥呀?我……我把我母亲的医疗费都以我的名义在平轧厂报销了!一共三万九千多块钱这三万九千多块钱要是用在赵业成身上，他们夫妇就不会死，我……我混账呀……&ot;文春明叹了口气:&ot;你的这些情况，我和高书记都知道了&ot;何卓孝愣住了:&ot;既然知道，你……你们还不撤我?&ot;文春明眼圈也红了:&ot;撤了你，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再说了，你惭愧，我和姜书记就不惭愧么?高书记昨晚还打了电话给我，批评我官僚主义，不关心手下干部的生活我诚恳接受了高书记的批评现在既然你把这件事主动说出来了，我就公开向你道歉，也代表姜书记向你道歉!&ot;说罢，向何卓孝深深鞠了一躬
何卓孝抹了把泪，忙道:&ot;文市长，这不能怪你和姜书记，再难我也不该这么做，这完全是我个人的问题，与你，与姜书记都没关系现在平阳情况比较复杂，这事你就别再往身上揽了……&ot;
文春明痛惜地说:&ot;不是我要揽，而是我有责任呀!高书记说得好，如果我们的干部连自己母亲的病都没钱治，人家凭什么还没日没夜替你卖命?凭什么?!可你老何也是糊涂，你为什么不把这些情况和我说?为什么这么乱来?!你知道不知道，这是犯法，是贪污，要立案的!这三万九千多块钱能把你送进监狱去!不仅仅是个撤职的问题!&ot;
何卓孝呆住了:&ot;是……是不是孙亚东书记揪住不放?&ot;文春明点点头:&ot;孙亚东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连高长河的账都不买!&ot;何卓孝紧张地问:&ot;文市长，那……那我怎么办?&ot;文春明沉默了片刻，说:&ot;我替你想好了，赶快把这三万九千多块钱退出来，多了我也没有，我家的存款只有两万，昨夜和老婆商量了一下，全取出来给你应急，那一万九，你自己再想想办法借一借吧&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