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第1页）

我站在街头，看见木棉花从树梢落下，&ldo;噗&rdo;一声打在柏油路面。

这是汽车横冲直撞的大马路，热腾腾喷着油味的引擎轰轰响着，我竟然听见了木棉花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或许我以为我听见了?穿过马路，走向大安公园。

一个游行的队伍正横过马路，摇旗呐喊着;旗子被几辆庞大的公车遮住，看不清上头的字。

大安公园的人行道上种着一种矮矮的灌木，显然是接木的品种，同一株灌木上竟然开着蓝花与白花，看起来异样地美丽，却也透着一种令人不安的矛盾。

我蹲下来，细细地看着那纤巧的花瓣。

游行队伍走到哪里去了?竟然没注意。

走在蓝白小花相间的人行道上。

一个人走着，没碰见熟人，也没被碰见。

鞋跟在红砖路上清脆地敲着。

走着走着，怎么一种孤单的、边缘的感觉，那么熟悉地，从心底浮了上来，跟着我一直走到路的尽头。

难道说，放逐久了，即使原本也只能是一个隐晦的译本?干杯吧，托玛斯&iddot;曼!

1996放逐与自我放逐‐‐何怀硕龙应台女士《干杯吧，托马斯&iddot;曼!》

一文用到&ldo;放逐&rdo;两字，大有分教。

&ldo;发配沧州&rdo;、&ldo;流放西伯利亚&rdo;或&ldo;贬谪潮州&rdo;等不同情况的&ldo;放逐&rdo;，都有某些共同本质。

放逐是掌权者对仇人、异己或&ldo;犯法&rdo;者所施的惩罚之一种，由不得被惩罚者选择，此其一;放逐的所在地不是落后边鄙，便是蛮荒鸟不生蛋之地，此其二。

在专制或暴政之下，被放逐者多为才人志士，受人崇敬。

历史上更不知多少千古流芳的思想家、文学家、艺术家、科学家遭受放逐的命运。

在&ldo;放逐&rdo;与&ldo;自我放逐&rdo;之间，还有一种半被迫、半自决的情形，或者就叫&ldo;流亡&rdo;，那是在暴政威压之下，非走不可。

提供庇护的流亡之地或可由自己选择。

纳粹时期与早期苏俄许多思想家、艺术文学家与科学家，多以美、法等富强发达国度为依栖。

只要现实环境许可，他们念念不忘希望回到母亲的国土，托马斯&iddot;曼是一例。

索尔仁尼琴不情愿地在美国自由享受了比他的同胞好上百倍的流亡岁月，但在苏联解体不久，他便回去拥抱他苦难的人民。

被&ldo;放逐&rdo;者受世人的同情与崇敬，而&ldo;自我放逐&rdo;者更可赞美歌颂。

真正的&ldo;自我放逐&rdo;大概只有三种：一种是个人追求某种崇高的志业不见容于本国社会，无可奈何逃离故土，远走异乡，继续奋斗。

另一种是有感于人类社会的不公与残缺，对苦难者抱持非常的同情心，在使命感与牺牲奉献的热忱驱使下，抛弃原有的优裕，到最痛苦无助的地方去默默从事拯救灵魂、济助肉体的工作。

此两种&ldo;自我放逐&rdo;出于自愿奉献，当然更值得钦敬。

此外，如果一个有成就、有贡献的人，因为后来对他所归属的现实社会非常失望，但其志趣与所能不在改造社会的工作上，于是飘然远引，另觅桃源，不再过问世事，离群索居，以求自我完善。

这大概可算是&ldo;自我放逐&rdo;

的第三种。

即是在前面两种坚苦卓绝之外，超逸自适的一派。

因其人之杰出，志行之高洁，与世无名利之争，也令人钦佩。

若非上述种种，老实说根本不能以&ldo;放逐&rdo;或&ldo;自我放逐&rdo;来鱼目混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