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第1页)
这一天,有好几场新书发布会,来自各地的作家与读者见面。
这一天,上海有两百场演讲在进行,从绣花到烹饪,从庄子的和谐观到韦伯的基督教伦理,从同性恋文学到死亡学的探讨,不同的题目吸引不同的观众。
同时,几十家剧场在演戏:地方戏曲、现代话剧、实验新剧、日本能剧、希腊悲剧这一天,大大小小的沙龙里挤满了人;文艺青年在朗诵他半生不熟但绝对前卫的诗,半裸的观念艺术家在宣传他警世骇俗的构想,即将成名的哲学家在高谈阔论尼采&ldo;一切价值的重估&rdo;。
这一天,好几个创新的杂志正在排版,两个对抗的先锋艺术宣言正要落稿,一本即将震惊文坛的诗集正在签约,一篇科学论文马上要改变世界。
这一天,一场公开举行的政治辩论使教育会堂附近的交通完全堵塞。
这一天,某个报纸的社论抨击时事尖锐凶猛,编辑室电话响到半夜。
这一天,有几个作家得了奖,他们的《得奖感言》刊在报纸上。
他们很高兴,虽然知道那页报纸马上会被拿去包油条或鞋子。
这一天,我从里弄出来,在巷口&ldo;永和豆浆&rdo;买了个粢饭团‐‐包了肉松榨菜的,边走边吃。
晃到福州路,走进一家七层楼的书店,那书店门楣上有个木牌,上面刻着漂亮的草书:&ldo;我思,故我在。
&rdo;我嘛,就在那牌子下等着。
(原载1998年2月26日《文汇报&iddot;笔会》)
第1节 吵架
一个月的假期,我可以去西班牙的海滨,可以去瑞士的阿尔卑斯山,可以去非洲的沙漠和草原,也可以去印尼的丛林,更可以和往年一样,回家
‐‐回台湾那个家。
但是我决定去北京;我想用一个月的时间粗浅地体验一下那既是祖国又是外国的地方。
我只需要借一辆单车,行囊里塞着一本《万历十五年》,就可以亲近北京。
在走之前,我这个因&ldo;生气&rdo;而出了名的中国人就一再给自己作心理教育:到了北京不要生气;第一,你一个人带着两个稚龄的孩子,没有那个力气。
第二,那是别人的地方,你没有充分的发言权。
第三,如果你寻找的是干净、秩序、效率、礼貌和谐,那你就该留在欧洲‐‐到北京,你显然有别的需求,不是吗?是的,我不生气。
到了北京机场,孩子和我夹在涌动的人潮里‐‐因为是德航班机,乘客多半是德国人。
人潮挤过检疫口,坐在关口的公务人员,一个穿着制服的中年妇女,马上就在一群白人中挑出我:&ldo;你!&rdo;她用凌厉的声音高亢地说,&ldo;就是你!&rdo;
手指穿过人群指着我:&ldo;过来过来,你给我过来!&rdo;我乖乖地挤过去,牵着孩子的手,心想:才踏上北京的土地就来了。
她说话的这种声调、这种气势,好像一条抽得出血的鞭子。
我没注意到,一旁七岁多的安安,脸都白了。
&ldo;证件!&rdo;女人不多浪费一个宇。
递上证件,女人立即像泄了气的球,松缓下来,她没想到我是个&ldo;台湾同胞&rdo;,不是个她可以颐指气使的自己人。
我们对看一眼。
一言不发地,我拉着孩子继续往前走。
检查护照的关口列着一条一条的队伍,我们开始排队等待。
飞了十多个小时,三岁半的飞飞倦怠地倚着母亲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