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第1页)
而我,根本就不可能知道他的生日,我给他打电话仅仅因为我牙疼。
世界上真有这么巧的事情?
就这样,我们谈开了。
我们谈起了北大,谈起了文学。
话题慢慢地由外部进入内部,迂回地深入我们都想触及的核心地带。
我更关心他的处境。
我隐约感到,他会遭到伤害。
他的那些文章,那些只会带给他坎坷命运的文章,是他生命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人曰:&ot;岂有文章觉天下,忍将功业误苍生。
&ot;要做一个有良心的写作者,在这个时代真的如同&ot;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ot;吗?
他已经下定决心这样做。
我问他,以前到过香港没有?他说,没有。
我便劝他说,可能的话,不如到香港去,那里有更加自由和宽松的空气,又同是华人的世界,不会产生脱离母语环境的苦恼。
在那里,可进可退,可伸可缩,既能够获得全世界广泛的资讯,也能够继续进行更加坚韧的战斗。
但是,他说,他决不离开这片土地。
他告诉我,即使明确知道面前会有陷阱和暗箭,他也不会退却。
他引用了《圣经》中的句子来表明他的信念:
各人必担当自己的担子。
(《加拉太书6:5》)
他说他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一种&ot;切肤之痛&ot;。
他谈到,他每年坐火车从四川到北京,或者从北京回四川,沿途经过北方那些贫瘠的省份--河北、河南和陕西,每当把目光投向窗外,就会看到一幕幕令人心碎的场面。
衣衫褴褛的百姓们,与他们的列祖列宗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归。
他们耕耘的大地,已经无复先祖世代的富饶;他们仰望的苍穹,已经无复先祖世代的明净。
他们承受着大地带来的祝福、快乐和收获,他们也承受着大地带来的诅咒、困窘和贫瘠。
在今天的世代,后者远远多与前者。
因此,他们的腰更弯曲,他们的皱纹更深,他们的皮肤更干裂。
每看到此,每想到此,不禁眼泪飞迸。
他还说,他回到故乡,回到村子的尽头,会看到一排摇摇欲坠的小学教室,会听到琅琅的读书声。
他说,这些生命与他的生命之间有着不可分割的血肉联系。
他要像一颗钉子一样钉在这片土地上。
我知道他的想法,但我还是作无用功般地劝说了他好一阵。
他很固执,我说服不了他。
他的固执既是他的缺点,又是他的优点。
他念念不忘的是那些沉默在金字塔底层的人,我因此而欣赏他。
然而,我在欣赏他的同时,却又想保护他,想自私地为他一个人的幸福考虑。
这时,我把他当作我的亲人来看待。
最后,我自己也彷徨于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