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第1页)
就在一只老鼠,和一个人出生后的第三天清晨,雨来了。
那帘灰暗的幕布慢慢地垂了下来,仿佛要将大地掩盖起来似的。
历经灾难幸存下来的所有生物们,被大雨将来的兴奋完全攫住了,先是按捺不住狂喜,高声喊叫起来,但是又害怕将那雨吓跑了,都赶紧噤了嘴。
但是现在,随着那幕布的凝重,又都开始感觉到透不过气来,一个个按住胸口,憋闷得难受。
幕布由灰暗变得昏黑,清晨像是黯然退去,夜陡然而至,远处,漫天的乌云狭着大风呼啸而来,一下子就将所有的一切吞没了。
这个森严的大宅院,在狂风中颤栗起来,摇晃起来,被吓坏了似的,发出咯咯的怪叫声。
雷声由远渐近,像是贴在地皮滚过来,巨大的闪电发出暗红的亮光,滚动,爆炸,像一只怪兽挥舞着爪子,咧着一张大嘴,翻卷着腥红的舌头,咆哮着,在乌云和大地之间放肆而粗暴地撕扯着。
苍天在咆哮声中终于无力地坍塌了,无声地整个坍塌在大地上。
所有的幸存下来的生灵,都可以如此近距离地看着这个曾经无比骄纵蛮横的苍天躺在地上,连挣扎一下也没有,连呻吟声也没有,无可奈何地紧闭双眼。
子弹般的雨珠铺天盖地地射下来,啾啾地击打着大地,大地发出呕吐般的痛苦声,哀号着,绝望着……
乌云很快地变成了一片死鱼般的苍白,雨像是一泻千里的洪水,把天和地连成一片汪洋,恐怖而肆意地吞没了一切。
一切都在孤立无援地战抖着。
你给你的儿子取个名字吧,你还没给你的儿子取名字呢。
那位哺乳我祖父的母亲跟我曾祖父说,她将我祖父搂在怀里,搂得很紧,她感到害怕,所有的老鼠都感到害怕,以为天会垮塌,地会塌陷。
这么些天来,我曾祖父就像一尊雕塑似的,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
雨水渗过干裂的地缝,在洞穴里蜿蜒流淌。
就叫雨来吧。
我曾祖父说。
暴雨下了整整一天。
干涸的河流重新开始奔流,小溪也恢复了流水潺潺,土地被雨水浸泡得犹如米糕似的,酥松柔软。
当太阳出来过后,天空中到处都是彩虹,所有在灾难中幸存下来的生命都开始焕发并孕育着勃然生机。
在这个滋生着许多雨露的浥润的早晨,我的曾祖父做出了一个决定,他将要对秦麻子进行一次毁灭性的报复,并且开始对所有的行动细节进行周密的考虑。
这一切,秦麻子当然是浑然不觉的,他正抱着他的那个叫秦天的儿子,站在高高的门楼上,沉浸在狂喜之中。
儿子,你看看,咱们眼睛凡是能够看见的这一片土地,三年之后,将完全成为咱们自己的田产!
秦麻子举起儿子,希望他能够看得更远。
当雨停了过后,那些幸存的人们,麻杆一样的赤脚,踩着松软的土地,吧唧吧唧一路走来,站在秦麻子的门口,高声喊叫道,秦东家,秦东家,开门来,有事情找你商量。
他们的声音饱含着幸存者的激动,眼里溢满了希望。
秦麻子冰冷着面孔站在门楼上,手里举着那支枪,粗大着嗓门说,商量?有什么事啊?
下雨了,秦东家,你看,这雨,多好啊!